2003 年的初冬,古陵县还浸在南方特有的湿暖里。菜市场的鱼腥气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飘进校园,课桌上的习题册被阳光晒出淡淡的油墨味。林舟咬着笔头盯着物理题,窗外的香樟树落了满地碎金,丁娅玲的发丝被风掀起,轻轻扫过他的手背。
“动量守恒的关键是系统孤立性,你看这个碰撞过程中,外力合力为零……” 丁娅玲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受力分析图,字迹娟秀如她的人。她父亲是中学物理老师,从小耳濡目染,理科思维格外清晰,正好补上林舟的短板。
林舟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,自嘲地笑了。前世在乡镇当副职时,他能把土地纠纷调解得明明白白,能把扶贫报表做得滴水不漏,可面对这些曾经烂熟于心的物理公式,却像隔着一层雾。2001 年他为了给领导挡酒,把胃喝坏了;2005 年为了争取项目,在酒桌上陪投资商连干三杯白酒;2010 年为了晋升,把陪女儿过生日的承诺抛在脑后…… 那些为仕途付出的代价,此刻都化作了眼前的难题。
“别急,你上周刚弄懂能量守恒,进步已经很快了。” 丁娅玲递来一块橘子硬糖,“我妈说吃甜的能提神。” 糖纸撕开的脆响里,她突然想起什么,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,“对了,上周去邮局寄稿,阿姨说《萌芽》杂志在招专栏作者,我把你写的那篇《菜市场里的烟火气》也寄去了。”
林舟的心猛地一跳。那篇文章是他一时兴起写的,记录了父母在菜市场的日常,字里行间都是对平凡生活的敬意。前世他为了迎合官场文风,早就写不出这样真挚的文字了。
就在这时,班主任抱着一摞杂志走进教室,目光在丁娅玲身上停留片刻:“丁娅玲,你的《古陵河的夏天》在《萌芽》发表了,编辑部还寄来了获奖证书,让你去燕京领奖。”
教室瞬间炸开了锅。《萌芽》杂志在中学生里的分量堪比高考指南,尤其是 2000 年新概念作文大赛火了之后,能在上面发表文章是无数文学少年的梦想。丁娅玲颤抖着接过证书,金色的 “二等奖” 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颁奖日期定在 12 月 15 日,地点就在燕京的鲁迅文学院。
“燕京……” 丁娅玲的声音带着哭腔,又惊又喜,“我爸说过,那里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。” 她突然抓住林舟的胳膊,眼睛亮得像星子,“你陪我去好不好?听说水木大学就在燕京,我们可以顺便去看看未名湖。”
林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突然想起前世这个冬天。丁娅玲的文章其实也得了奖,却被张磊的相好李娜冒名顶替 —— 因为李娜的舅舅是教育局股长,硬生生把获奖名额换了去。丁娅玲为此哭了整整一周,后来更是对写作心灰意冷。
“好,我陪你去。” 林舟握紧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,“我去跟老师说,就说参加燕京的物理竞赛培训。” 他心里另有盘算:2003 年的燕京房价正处在起飞前夜,二环内的均价还不到八千,水木大学周边的老破小更是洼地,这次正好实地考察;更重要的是,他记得这届《萌芽》文学奖的一等奖得主是韩寒,那篇《杯中窥人》后来引发了关于教育体制的大讨论,这场颁奖典礼注定意义非凡。
去燕京的 K108 次列车是绿皮慢车,车票是林舟托火车站售票员朋友买的两张卧铺票。火车启动时,丁娅玲趴在车窗上,看着古陵县的烟囱渐渐缩小,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:“我列了个愿望清单,到了燕京要做三件事:看未名湖、吃冰糖葫芦、见韩寒。”
林舟笑着接过清单,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,却透着可爱。他从背包里拿出个保温杯,里面是周慧兰提前炖好的排骨藕汤:“先喝汤暖暖胃,二十多个小时呢。” 汤香袅袅中,他翻开了随身携带的《燕京房产地图》—— 这是他托省城同学复印的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重点区域:海淀黄庄、五道口、中关村…… 这些后世寸土寸金的地段,此刻还藏在时代的尘埃里。
火车过了长江,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萧瑟。丁娅玲靠在窗边写新文章,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像幅安静的水墨画。林舟则在研究数学错题,遇到卡壳的地方就用笔尖敲敲脑袋 —— 他发现成年人的优势在于逻辑思维和大局观,但具体到公式推导和细节计算,还得靠笨办法:刷题、总结、再刷题。
“这道圆锥曲线题,你上次说用参数方程更简单……” 林舟刚要开口,过道里突然传来刺耳的笑骂声。三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走过来,为首的男人留着及肩长发,穿着件仿皮草外套,手腕上的 Gucci 手链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扎眼。
“让让让让,没长眼啊?” 黄毛们推搡着过道里的乘客,其中一个瘦高个突然吹了声口哨,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丁娅玲,“赵少,你看那妹子,比咱们在工体认识的网红带劲多了!”
被称为 “赵少” 的长发男人停下脚步,慢悠悠地打量着丁娅玲,眼神像黏腻的蛛网:“小妹妹多大了?哪个学校的?跟哥哥去软卧玩会儿,哥给你买最新款的 MP3。”
丁娅玲吓得往林舟身后缩了缩,手指紧紧攥着衣角。林舟站起身,不动声色地挡住她:“请你们放尊重点。”
赵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突然伸手去捏丁娅玲的下巴:“小屁孩还敢管闲事?知道我爸是谁吗?在燕京二环内,我想让谁不舒服,谁就别想舒坦!”
林舟一把拍开他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:“火车上有乘警,你再胡来我就报警了。” 他认出赵少外套上的标志 —— 那是意大利奢侈品牌范思哲,2003 年能穿得起这个牌子的,家里非富即贵,多半是京城某个实权派的子弟。前世他在省党校培训时,听老领导说过京城圈子的规矩:越是这种咋咋呼呼的,家里往往越有底气,真惹上了麻烦不小。
“报警?” 赵少脸色一沉,抬脚就踹向林舟的膝盖,“在这趟火车上,我就是规矩!” 林舟早有防备,侧身躲过这一脚,顺势抓住对方的脚踝,轻轻一拧。赵少疼得嗷嗷叫,黄毛们立刻围了上来,拳头挥向林舟的脸。
“住手!” 丁娅玲尖叫着扑上来,却被一个黄毛粗暴地推开。林舟眼疾手快,抓住袭来的拳头反向一折,只听 “咔嚓” 一声轻响,黄毛疼得跪倒在地。这是他前世在乡镇维稳时,跟着老公安学的擒拿术,对付这种没经过专业训练的混混正好用。
周围的乘客纷纷惊呼,有人急忙去找乘警。赵少又惊又怒,掏出手机就要拨号:“王哥!我在 K108 次列车上被人打了!你赶紧联系列车长,把这小子给我扣下!”
林舟心里一紧。能直接联系列车长,这背景确实不简单。他护着丁娅玲退到铺位角落,目光锐利如鹰:“我劝你别冲动。你骚扰女学生在先,动手打人在后,真闹到派出所,谁占理还不一定。”
这时乘警匆匆赶来,看到眼前的乱象皱起眉头:“怎么回事?都出示身份证!” 赵少掏出个黑色皮夹,乘警看到身份证上的地址时,脸色明显变了变 —— 那是燕京西城区某军区大院的地址,在体制内混过的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。
“误会,都是误会。” 乘警的语气立刻缓和下来,转而对林舟说,“小同学,出门在外要懂得谦让,赶紧给这位先生道个歉。”
林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这就是权力的惯性,哪怕在移动的火车上,身份标签依然能决定是非曲直。他深吸一口气,看着赵少得意的嘴脸,突然笑了:“我没错,不道歉。”
火车抵达燕京西站时,天刚蒙蒙亮。出站口挤满了举着牌子的接站人,空气中飘着煤烟和油条的混合气味。林舟拉着丁娅玲的行李箱,看着眼前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,心里百感交集 —— 前世他 40 岁那年因公出差来过燕京,住在五环外的快捷酒店,连天安门都没来得及去看就匆匆返程,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来,竟是以这样的方式。
颁奖典礼在鲁迅文学院举行,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式洋楼。签到时,林舟在名单上看到了 “韩寒” 的名字,就在丁娅玲的前一行。现场来了不少文学界的前辈,其中就有《萌芽》杂志的主编赵长天,他正和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年轻人说话,那年轻人留着寸头,眼神桀骜,正是韩寒。
“他就是韩寒!” 丁娅玲激动地拽着林舟的胳膊,“我读过他的《三重门》,写得太酷了!”
林舟点点头。他记得 2003 年的韩寒正处在风口浪尖,一边出版小说一边参加赛车比赛,还时不时发表犀利的时评,成了无数年轻人的精神偶像。而这场颁奖典礼,后来因为韩寒的获奖感言引发热议 —— 他直言 “文学不该有标准答案”,暗讽应试教育的僵化,这与林舟对抗权力束缚的心境不谋而合。
轮到丁娅玲领奖时,她紧张得声音发颤,却字字清晰:“我的文章写的是古陵河,河岸边有我外婆的菜摊,有卖棉花糖的老爷爷,还有放学后一起背书的同学……”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,落在林舟身上,“是他们让我明白,平凡的生活里藏着最动人的故事。”
台下掌声雷动,林舟的眼眶有些发热。他知道这篇文章背后的故事:丁娅玲为了写好它,周末沿着古陵河走了十几个来回,采访了二十多个河边的居民,光是草稿就写了厚厚一摞。这种纯粹的热爱,正是他前世在官场中丢失的东西。
典礼结束后,林舟带着丁娅玲直奔水木大学。初冬的未名湖结了层薄冰,博雅塔的影子倒映在冰面上,像幅水墨画。他们沿着湖边散步,遇到几个抱着书本的学生,穿着藏蓝色的校服,说着夹杂着英文的专业术语,那是林舟和丁娅玲向往的未来。
“你看湖边的石舫,《还珠格格》好像在这里取过景。” 丁娅玲指着远处的建筑,兴奋地说,“等我们考上这里,就每天来湖边早读。”
林舟笑着点头,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。他掏出手机,拨通了王强的电话 —— 出发前他让王强托人查赵天宇的底细,现在该有结果了。
“兄弟,查到了!” 王强的声音带着后怕,“那小子叫赵天宇,他爸是燕京卫戍区的副司令,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后!听说他在京城圈子里出了名的混,去年把一个富二代打断了腿,最后也就赔了点钱了事。”
林舟的脸色沉了下来。卫戍区副司令,这背景比他想象中还要硬。在古陵县,他可以用舆论和证据对抗张远山,但在人家的地盘上,面对这样的权势,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“我们得赶紧买房,然后离开燕京。” 林舟挂了电话,拉着丁娅玲往校门口走,“找个靠谱的中介,越快越好。”
他们在五道口找了家连锁中介,经纪人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,热情地推荐房源:“水木大学附近的华清嘉园刚开盘,均价八千五一平,买了肯定升值!” 林舟看着户型图,心里快速计算 —— 一套 100 平米的三居室,总价 85 万,全款买下后还能剩下不少资金。2003 年的五道口还没成为 “宇宙中心”,但随着高校扩招和互联网兴起,这里的房价注定会一路飙升。
“这套我要了。” 林舟假装犹豫了一下,“但我要全款,今天就能签合同。” 经纪人眼睛都亮了,连忙去准备手续。林舟让丁娅玲在中介店里等着,自己去银行取钱 —— 他提前让王强从账户里转了 100 万到燕京的银行卡上,用的是 “生意往来” 的名义。
就在他取完钱返回中介的路上,一辆黑色的路虎突然横在面前。车窗降下,露出赵天宇那张嚣张的脸,身边还跟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,一看就是专业人士。
“小子,跑挺快啊。” 赵天宇叼着烟,吐了个烟圈,“在火车上没打够,是吧?今天让你知道,什么叫京城的规矩!”
保镖们立刻围了上来,动作利落得不像混混。林舟把装着现金的包护在怀里,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。
“赵少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” 林舟缓缓后退,目光扫过周围的行人,“光天化日之下动武,传出去对赵司令的名声不好吧?”
赵天宇的脸色瞬间变了,显然没料到这小子竟然查到了他父亲的身份。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林舟:“你敢威胁我?”
“我只是不想惹麻烦。” 林舟的声音平静却坚定,“火车上的事是误会,我向你道歉。但如果你非要动手,我手里的录音,恐怕会让某些人睡不着觉。”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中介带着合同跑了出来:“先生,手续办好了!您在这里签字就行……” 看到眼前的阵仗,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赵天宇的目光落在合同上,又看了看林舟手里的现金包,突然笑了:“行啊小子,挺有钱啊。不过在燕京,有钱不一定好使。” 他挥了挥手,“我们走!”
看着路虎车消失在车流中,林舟长舒一口气,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。他知道这不是结束,赵天宇这种人绝不会善罢甘休。但他不后悔,因为他守住了对丁娅玲的承诺,也为未来的人生埋下了重要的伏笔。
签完购房合同,林舟拉着丁娅玲的手走在五道口的街道上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丁娅玲突然停下脚步,从包里掏出个苹果:“刚才吓死我了。不过你真厉害,一点都不怕他们。”
林舟咬了口苹果,甜涩的汁水在舌尖蔓延:“因为我知道,我们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奋斗,而他们只是在挥霍父辈的荣光。” 他看着远处水木大学的灯火,心里充满了力量,“总有一天,我们会在这里站稳脚跟,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。”
夜色渐浓,燕京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,落在丁娅玲的发梢上,像撒了一把碎钻。林舟握紧她的手,在心里默默发誓:这一世,他不仅要守护好这份纯粹的梦想,更要让所有轻视平凡、滥用权力的人,都看到坚持与善良的力量。而这场发生在火车和京城的风波,不过是他逆袭路上的第一道关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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