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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词不要油滑与趣味低级,寓庄于谐才是王道,幽默中有严肃

2024-11-14 09:36:50


这种“寓庄于谐”的表现手法还被韩愈用在的《题木居士》诗中:

火透波穿不计春,根如头面干如身。

偶然题作木居士,便有无穷求福人。

木居士,即木头神像。它原本只是极普通的树木,屡遭雷击水淹后,颇有点像个人样,于是被求福人当作偶像顶礼膜拜。此诗借木居士形象的滑稽可笑、求福人行为的荒诞乖谬,来讽谕当时“趋附权势以图身利者,岂问其人贤否果能为国为民”(黄彻《碧溪诗话》)的世情。全诗诙谐幽默,别有一番深刻。

“谐”,是中国古代文人自我排遣的一种表现形式,是中国古代文人彻悟人生世相之后所持的一种创作态度。因此,它常被诗人当作一种特殊的情感表达方式,来发抒自己内心深处无限的悲痛愤恨与牢骚不平,以求得心灵的慰藉与解放。所以刘勰指出:“其辞虽倾回,意归义正也。”(《文心雕龙·谐隐》)

如苏轼的《洗儿》诗:

人皆养子望聪明,我被聪明误一生。

惟愿孩儿愚且鲁,无灾无难到公卿。

在宋代,婴儿满月时有“洗儿”的习俗。洗儿时,亲友们要把铜钱撒在水盆里,父母则要虔诚地倾诉对婴儿的希望。一般说来这种希望总不外聪明颖慧,当官发财,而苏轼却一反常态:“惟愿孩儿愚且鲁。”在这幽默风趣的背后,蕴含着诗人对自己坎坷境遇的慨叹与对朝廷官僚权贵的讥讽。

苏轼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而自请外任,元丰二年(1079年)被人指控写诗讽刺新法,遭下狱,被放出后贬黄州。其后在新旧两党之争中,迭受迫害,直被放逐到海南岛。了解了诗人“我被聪明误一生”的境遇,我们就不难看出此诗悖理之趣的实质。

又如辛弃疾的《千年调》词:

卮酒向人时,和气先倾倒。最要然然可可,万事称好。滑稽坐上,更对鸱夷笑。寒与热,总随人,甘国老。

少年使酒,出口人嫌拗。此个和合道理,近日方晓。学人言语,未会十分巧。看他们,得人怜,秦吉了。

词中所说的“卮”是一种满即倾、空则仰的酒器,“滑稽”是一种转注吐酒、终日不已的酒壶,“鸱夷”是一种可随意伸缩的酒袋,作者借郑汝谐给小阁取名“卮言”为题,作大肆发挥,将它们比作己无定见、随人从变、油滑圆通、巧于应对之徒,真令人拍案叫绝。

此词约作于淳熙十二年(1185年),当时作者正遭主和派的排挤,被罢职居带湖。因此,作者对自己不会迎合时俗、取悦权要的戏谑嘲笑,正是内心愤懑的发泄与对丑陋世风的鞭挞。

寓庄于谐,庄是内容,谐是形式,如果作品缺乏深刻的思想主题,就会堕入油腔滑调与低级趣味之中。

试看韩愈的《赠刘师服》诗:

羡君齿牙牢且洁,大肉硬饼如刀截。

我今呀豁落者多,所存十余皆兀臲。

匙抄烂饭稳送之,合口软嚼如牛呞。

妻儿恐我生怅望,盘中不钉栗与梨。

只今年才四十五,后日悬知渐莽卤。

朱颜皓颈讶莫亲,此外诸余谁更数?

忆昔太公仕进初,口含两齿无赢余。

虞翻十三比岂少,遂自惋恨形于书。

丈夫命存百无害,谁能检点形骸外?

巨缗东钓傥可期,与子共饱鲸鱼脍。

由于仕途的坎坷,韩愈对人生世相看得比较透彻,所以胸中的牢骚愤懑常常以戏谑语出之,也就形成他那似庄而谐、似正而奇的诗风特色。但是他在把握庄与谐、正与奇的相互关系时往往失衡,从而导致浮滑庸俗、信口成章的恶习。

如陈沆就曾指出其《嘲鼾睡》诗有“过谐近俳”的缺点(见《诗比兴笺》)。这首诗亦患同病,由于一味逗趣发噱而无深意,几近于打油诗。柳宗元曾云:“嬉笑之怒,甚乎裂眦。”(《对贺者》)为何“嬉笑之怒,甚乎裂眦”?关键就在这种“嬉笑”并非是消极玩世、滑稽弄语,而是潜藏着深刻严肃的思想主题。

再看沈君烈的《病齿》诗:

三日对书不能读,支颐摇首双闭目。

半口无角微觉肉,涎流于面下及腹。

老大不好作儿哭,回声强笑吻角缩。

欲设痛喻无其族,略似钝斧斫湿木。

嗟呼!此牙咬菜啖豆粥,世间残颏学不熟。

贵人名字呼奴仆,得毋以此消齿福,所以齿中有鬼伏?

此与韩诗相仿,徒以滑稽语以取笑乐。林纾有云:“凡文之有风趣者,不专主滑稽言也。风趣者,见文字之天真,于极庄重之中有时风趣间出。然亦由见地高,精神,于文字境界中绰然有余,故能在不经意中涉笔成趣。”(《春觉斋论文》)

这是说,“谐”不是靠有意追求得来的,而应该是诗人人生态度的自然流露。为谐而谐,严格地说只是一种文字游戏。

有的诗虽含蕴着深刻的思想主题,但谐而近虐,堕入恶趣,这也是我们在创作中要避免的。如绍兴太学生的《南乡子》词:

洪迈被拘留,稽首垂哀告彼酋。一日忍饥犹不耐,堪羞!苏武争禁十九秋?

厥父既无谋,厥子安能解国忧?万里归来夸舌辩,村牛!好摆头时便摆头。

此词讽刺洪迈出使金国时丧志辱节。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(1162年),洪迈出使金国,入境时与同行相约用“乱国礼”见金主,故沿途表章皆不著“陪臣”。金人以其所上国书“不如式”,将他封锁在使馆,断供水浆。仅不得食者一日,迈便屈服,易表章授之。

词上片将洪迈与出使匈奴被拘、忍饥受寒十九载犹不变节的苏武相比,以见其之“堪羞”,写得还颇快慰人意。然下片便谐而近虐。首先嘲笑洪迈而连带其父已属过分,何况洪迈的父亲洪皓是个有气节的大臣。他出使金国时被扣留十数年,虽受尽艰辛,但忠贞不屈,宋高宗曾称他“虽苏武不能过”。其回南宋后,因揭露秦桧昔年叛变的隐情,被秦桧逐出朝廷,死于贬谪途中。

其次下“村牛”(即蠢牛)一词直接谩骂,又失诗味。最后又从其生理缺陷挖苦(据《鹤林玉露》载,洪迈素有风疾,脑袋常不由自主地摆动),虽语涉双关,却趣味庸俗低下。这样的作品虽可逞一时快意,但也失去了它应有的意趣,正如鲁迅先生说的“辱骂与恐吓绝不是战斗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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